哀傷的演算 ◎辛波絲卡(Wisława Szymborska)
有多少我曾經認識的
(如果說我真的曾經認識他們)
男人和女人
(如果說這個二分法依然有效)
跨過了那道門檻
(如果說那是門檻)
快速通過了那道橋
(如果那是一座橋)
有多少人在經歷或長或短的人生
(如果說這對他們來說還有差別)
好的人生 因為曾經開始
壞的人生 因為已經結束
(如果他們不偏好相反的說法)
在那之後 來到彼岸
(如果有來到
如果彼岸存在──)
我不是很確定
他們之後的命運
(如果說他們還擁有什麼共同命運
而你還可以把它稱之為命運)──
所有的一切
(如果這個字沒有侷限)
他們都拋在了身後
(如果不是前方)
有多少人從疾馳的時間中跳車
並且越來越憂傷地消失在遠方
(如果說遠景值得相信)
有多少人
(如果這個問題還有意義
如果那個進行演算的人在把自己算進去之前
可以把最後的總數算出來)
陷入了那最深沉的睡眠
(如果說沒有更深的)──
再見
明天見
下次見
他們已經不想
(如果不想)再重複這些話
他們把自己交給了漫長的
(如果不是別的)沉默
他們只關心
(如果只有這件事)
他們的缺席要求他們進行的義務
〆〆〆〆〆〆〆〆
詩中的每一句話之後都跟隨著相應的詰問,這些詰問不僅指出了人類認知的局限,同時也對先前的敘述是否還具備意義提出質疑,例如將人類分成男人和女人的二分法;怎樣才算是好的人生(長或短、開始或結束);在計算者自身也難逃一死的情況下,是否能看清死者的數量,甚至死亡的本質。
如果把這些括號裡的詰問刪去,依然可以看見完整的一首詩,但是藉由加入這些反問,詩句的意義便如迴針縫一般前進又後退,在不斷建立又毀壞的過程中緩緩前進。如此往復之下,反而更能超越敘事的限制,觸發更多思考和疑問,並且向著真正想探討的核心「死亡」靠近。
死亡如此不確定,沒有人真的知道人死後會變成什麼模樣、到哪裡去;對於生者而言,能知道的只有死者離世帶來的哀傷,且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將被遺忘(有多少人從疾馳的時間中跳車/並且越來越憂傷地消失在遠方)。「他們的缺席要求他們進行的義務」此句把無寫成有,死者的不在場及其帶來的改變成為一種「義務」,留下耐人尋味的餘韻。
#辛波絲卡 創作
#荻克拉ذكرى 手寫,Instagram:851.486
#慢熙 簡析
※聆聽 #Роза 朗讀,請至:https://youtu.be/qTONriu-nts
※本篇收錄於《#給我的詩:#辛波絲卡詩選 1957–2012》(#林蔚昀 譯,#黑眼睛文化,2013年11月)
※出版社粉專 黑眼睛文化 Dark Eyes Ltd.
※另一位小編李蕪賞析這首詩,請點網誌:https://goo.gl/XV1ip9